作者：姚懿纳
“你去吧，去那些地方嘎腰子”，”女人基本去卖身了，手机也没收”——小红书上，搜索“泰国”，你会看到很多类似的评论。
小红书上，关于泰国旅游，父母表达出来的顾虑 | 图源：小红书
过去几年，在国内的互联网上，泰国的人口贩卖问题显得十分可怕。
小红书评论区内，大家对泰国安全的担忧 | 图源：小红书
小红书上，各种泰国“危险事件”的描述 | 图源：小红书
基于这种认知，疫情后，赴泰旅游的华人骤然减少。2023年，中国游客比泰国旅游局的预期少了150万人[1]。
然而实际上，泰国的人口贩卖没有一些人想的那么夸张。
“我在这里住了40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被绑架过去的。” 林老板是住在缅甸著名电诈城镇妙瓦底对岸、泰国城镇湄索的当地华人。他的父母来自广东，因看中边境贸易的商机，大约于1970年定居在这里。
据他介绍，湄索确实是一个通往妙瓦底的窗口，有许多华人会从曼谷经过湄索往返妙瓦底。但是，这些华人多是基于“赚大钱”的目的自愿前往，没有出现过有谁被绑架至妙瓦底的事件。
湄索与妙瓦底边境偷渡的河 | 图源：UCA新闻[2]
“这里搭乘飞机的华人，可能一半都是去诈骗园区的。”张女士是湄索一家餐厅的老板。据她说，这些人有很多“一下飞机就过河了”，当然也有不少人选择在湄索的酒店住一天，等人来接。
“一会过了河跟你说。”随着从曼谷而来的飞机降落湄索，笔者身边的一名中国男子毫无顾忌地大声通电话。他只背了一个背包，下飞机后没有拿行李，快步走了出去，上了本来就等待他的车。
据当地华人所反馈，中国人“从泰国被绑架到缅甸”的此类“人口贩卖”，极少发生。
“即使过去妙瓦底也没事，只要你不主动招惹从事诈骗的那些人，不要去那些地方工作，其实过河完全没有有问题。我认识很多人都常去妙瓦底做生意。”老李说。他在湄索华人慈善组织“全德善堂”工作，在当地生活了70余年。
但是，虽然不像国人想象的那样，泰国的人口贩卖依然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
在人口贩卖产业尤为暴利的环境下，过去两年东南亚的人口贩卖活动呈增长趋势。“全球奴隶指数”（Global Slavery Index)在2023年的报告中指出泰国境内就有大约61万人口贩卖的受害者[3]。
亚洲的人口贩卖产业链尤为暴利 | 图源：国际劳工组织[4]
总体来说，泰国的人口贩卖分为三种：劳动力人口贩卖、性人口贩卖，诈骗人口贩卖。
劳动力人口贩卖
在泰国，主要的劳动力人口贩卖问题是指缅甸人被贩卖到泰国当劳工并被剥削。
根据UNODC统计，每年有约50万人会偷渡到泰国，其中主要为缅甸人[5]。
“工作介绍人最开始承诺薪酬为每天三百泰铢，领薪时却只有一百铢。因为无合法身份，这些劳工也无法维权——他们如果去向警察求助，只会被抓起来。”湄索公益组织AWO机构的负责人说。
据统计，目前在泰国，光是注册过的合法缅甸移民群体就达250万[6]，是泰国人口最多的外来移民。因为缅甸政治动乱，他们，以及大量的非法缅甸移民，来到泰国从事工厂、农作等工作。
因为没有证件、语言不通等问题，这些缅甸劳工极易被剥削。
缅甸劳工居住环境 | 图源：中南屋
“我们认识一个缅甸女工，怀孕后偷吃农场主的两个橙子，被农场主告发到警察局，夫妇俩被判了三年刑。”湄索另一家公益组织OIA机构的工作人员说。
“这些劳工的孩子往往也陷入强迫劳动的境地。父母希望他们十几岁就开始工作赚钱。”当地的缅甸老师说。
针对劳动力人口贩卖问题，有许多组织正在开展工作。
AWO（全称：Arakan Workers Organization）是湄索一个关注缅甸劳工权益的公益组织。它致力于在各方面协助湄索的缅甸劳工。
图源：AWO[7]
在面对雇主拖欠工资时，AWO主要工作就是将雇主的剥削行为报告给其交易的客户（例如购买他们产品的欧美工厂），从而逼迫雇主为保护企业形象不得不发放工资。
他们也为陷入困境的缅甸劳工提供安全屋，供他们短期居住。
除了直接帮助受雇主剥削的劳工，也有一些组织在做预防工作。
“我们通过提高缅甸村民的认知来预防他们陷入糟糕的境地。”OIA工作人员说。
OIA（全称：Overseas Irrawaddee Association）也开展帮助缅甸被剥削劳工的工作。与AWO不同，OIA专注于湄索的缅甸社区，通过各类讲座来提高村民们对劳工贩卖的认知，从而减少未来的困境。
OIA | 图源：中南屋
性人口贩卖
在泰国，主要的性人口贩卖问题是指泰国女性被贩卖到外地甚至外国，并在被剥削情况下从事性工作。
其中，泰国国内性人口贩卖的情况更为常见。据IUSW (International Union of Sex Workers)统计，泰国大约有25万人从事性产业工作[8]。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属于人口贩卖的受害者。
曼谷街头的站街女 | 图源：NPR[9]
这些女性，主要来自泰国相对贫穷的地区，例如东北部的Isaan省份。
泰国东北部的家庭 | 图源：Indystar[10]
根据介绍，这些女性大部分在开始时并不知道自己将会进入性产业。他们的工作介绍人通常会将工作描绘成“正当且轻松”的高薪机会。
“在泰国的‘被迫卖淫’，除了人们光天化日下可见的站街女，还有在地下室里发生需要VIP才能得到的未成年女孩。” 公益组织The Exodus Road机构的工作人员说。
她介绍道，其实未成年卖淫现象在泰国没有消失，只是转到了更隐蔽的环境中。
“我们也接收过许多国际受害者。” 公益组织Nightlight的工作人员说，”这些国际女性大多来自于其他东南亚国家和非洲地区。”
“受害者们在抵达目的地后，会被要求偿还贩卖者为她们支付的签证费、机票等费用，而这些费用可被放大到1万至2万美元。她们除了妥协去卖淫还债别无他法。”
针对性人口贩卖问题，有许多组织正在开展工作。
Nightlight是一家总部在曼谷的公益组织。他们成立于2005年。
Nightlight的调查人员会主动接近性工作者，从而取得她们的信任。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可以逐渐发现受害者。发现受害者后，他们会联系警方，推动救援。在那之后，他们会帮助女孩回归自己的家乡。
获得受害者的信任并不容易。贩卖者会告诉这些女孩，NGO与警察是不可以信任的，他们会让你坐牢。
除此之外，他们还会帮助受害者找到工作、提高收入。
Nightlight开设的专门雇佣前性工作者的咖啡厅 | 图源：中南屋
Nightlight售卖的前性工作者制作的手工艺品 | 图源：中南屋
The Exodus Road是一家总部在曼谷的公益组织，成立于2012年，专注于人口贩卖相关工作。
针对性人口贩卖，The Exodus Road的工作分为3个方面：“调查”，“培训教育”和“救助后关怀”。
在调查方面，他们的调查小组收集证据并上报给泰国政府的DSI (Department of Special Investigation)，从而帮助解救受害者。
在培训教育方面，The Exodus Road会给很多学校、社区开展培训，帮助他们了解人口贩卖，进行预防。
而在救助后关怀方面，他们开设了两栋安全屋，名为Freedom Home，用来接纳需要短期停留的受害者，并为他们提供生活技能、职业技能的培训，帮助她们重新融入社会。
Freedom Home | 图源：The Exodus Road[11]
诈骗人口贩卖
在泰国，主要的诈骗人口贩卖是指包括中国人、泰国人在内的各国人被骗到在缅甸边境的诈骗园区。 在这个问题中，泰国更多只是路途中的第三国。
湄索华人告诉我们，大多在缅甸从事诈骗的组织在泰国都注册有公司，作为招聘幌子，吸引想短时间内暴富的华人。
当然，过去的也不只是华人，也有其他国家的人。在湄索的公益组织告诉我们，他们遇到过来自非洲、俄罗斯等地的受害者。
“这是一种最近几年出现的新问题。其实对于大部分关注人口贩卖的组织而言，它都不属于他们本身的主要工作。”The Exodus Road机构的工作人员说。“只是因为我们在该地区活动，而且与政府部门联系紧密，所以他们遇到这种情况就会告诉我们，让我们协助。”
在这种情况下，公益组织们会互相协力，发挥各自所长，一起帮助这些受害者。
缅甸诈骗园区 | 图源：腾讯网[12]
据介绍，公益组织虽然无法直接前往诈骗园区救援，但是他们会通过联系警方、缅甸军方、缅甸当地的社区领袖，来协助受害者的救援。
而当受害者被解救到泰国湄索，这些公益组织也会提供自己本来提供给其他人口贩卖受害者的“安全屋”，供这些受害者停留，并协助与相关使馆沟通，直到他们能够返回自己的国家。
“因为他们也可能说谎，我们无法识别这些人是否是自愿去从事诈骗工作，还是说其实是被骗过去的。但是，他们身上很多都有伤痕，也很显然遇到了比较糟糕的对待，所以我们依然认为他们是受害者，值得帮助。”The Exodus Road机构的工作人员说。
参考文献：
[1] https://www.hindustantimes.com/lifestyle/travel/why-are-fewer-chinese-tourists-visiting-thailand-101701845600912.html
[2] https://www.google.com/url?sa=i&url=https%3A%2F%2Fwww.ucanews.com%2Fnews%2Fthailand-arrests-199-myanmar-migrants-for-illegal-entry%2F103421&psig=AOvVaw2HWVjw2JYoVfpOU08mfjG4&ust=1718421946525000&source=images&cd=vfe&opi=89978449&ved=0CBIQjhxqFwoTCJi3ieCS2oYDFQAAAAAdAAAAABAZ
[3]https://ecpat.org/story/trafficking-in-thailand-the-demand-fuels-child-trafficking-for-sexual-purposes/
[4]https://www.ilo.org/publications/major-publications/profits-and-poverty-economics-forced-labour
[5] https://www.unodc.org/roseap/en/what-we-do/toc/smuggling-of-migrants.html。
[6] https://www.unodc.org/roseap/en/what-we-do/toc/smuggling-of-migrants.html
[7] https://www.google.com/url?sa=i&url=https%3A%2F%2Fwww.facebook.com%2Fawooffice%2F&psig=AOvVaw2MRyASB7OZ16HrYrMbJIOf&ust=1718422246299000&source=images&cd=vfe&opi=89978449&ved=0CBAQjRxqFwoTCOjO_e2T2oYDFQAAAAAdAAAAABAE
[8] https://www.nationthailand.com/news/general/40037735
[9] https://www.google.com/url?sa=i&url=https%3A%2F%2Fwww.npr.org%2Fsections%2Fgoatsandsoda%2F2021%2F02%2F03%2F960848011%2Fhow-the-pandemic-has-upended-the-lives-of-thailands-sex-workers&psig=AOvVaw21K9HPorwk2BNBg2krp3xG&ust=1718422276291000&source=images&cd=vfe&opi=89978449&ved=0CBIQjhxqFwoTCIjarfyT2oYDFQAAAAAdAAAAABAE
[10] https://www.google.com/url?sa=i&url=https%3A%2F%2Fwww.indystar.com%2Fpicture-gallery%2Flife%2F2018%2F01%2F22%2Fa-look-at-daily-life-in-a-small-village-in-northern-thailand%2F109366946%2F&psig=AOvVaw2EHekTeck7E92SIiIgRd9z&ust=1718422388869000&source=images&cd=vfe&opi=89978449&ved=0CBIQjhxqFwoTCPiwwLeU2oYDFQAAAAAdAAAAABAE
[11] https://www.google.com/url?sa=i&url=https%3A%2F%2Ftheexodusroad.com%2Ffamily-and-hope-at-freedom-home%2F&psig=AOvVaw10lhT-OQNeeKmW1pOoq4Qj&ust=1718422446180000&source=images&cd=vfe&opi=89978449&ved=0CBAQjRxqFwoTCOisj82U2oYDFQAAAAAdAAAAABAE
[12] https://www.google.com/url?sa=i&url=https%3A%2F%2Fwww.backchina.com%2Fnews%2F2023%2F08%2F19%2F872703.html&psig=AOvVaw04kw7ePcfCSpbjZ6Lk-ZZu&ust=1718422491230000&source=images&cd=vfe&opi=89978449&ved=0CBIQjhxqFwoTCIjtwuKU2oYDFQAAAAAdAAAAAB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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